怀旧用存文点A

【关李】聊赠一枝春 六

崔青青蹦蹦跳跳的去准备膳食了。

关天翔说他还有些琐事要出去一趟,并保证自己一定会在晚餐前赶回来。

 

只剩李寻欢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

 

他已经病得习惯了,熟知各种逞强与虐待自己身体的方法。虽然眼前黑雾仍未散去,心跳也是一阵快一阵慢的紊乱,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此刻无人看管,正是难得的自由时间。

 

本想去灶房找传甲,可想到崔青青应该也在那边,左右就算见了传甲,也肯定会被他一顿唠叨,于是他便打消了这念头,在翠微坊里随便转悠起来。

 

关天翔的担心果然是有道理的。酉时将尽,天边晚霞还来不及褪去,就被翻腾滚压的乌云吞噬殆尽,此时黑压压的云海中雷鸣阵阵,已隐有暴雨将至的架势。

 

翠微坊因此提前打烊,绣娘纺工们大多已经离开了,剩下的寥寥几人也都行色匆匆的收拾着东西,打算赶在落雨前赶回家。

 

他虽然来过翠微坊好几次,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空荡荡的情况。粉墙朱栏的小楼被阴云的影子染成了黛紫色,映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竟有几分诡谲莫测的味道。

 

正这么想着,忽然在大堂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喜庆面孔,那点诡异的色彩瞬间被冲淡了。

 

“掌柜的,你还没回去吗?”

 

胖掌柜正掌着灯奋笔疾书,陡然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耳中,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抬头一瞧是他,又咧嘴笑了起来。

 

“李爷,您怎么出来了,哎哟…这,身体好些了吗?”

 

胖掌柜边说,边快步赶上前来,扶着李寻欢在椅子上坐下,又赶紧倒了杯热茶递到他跟前,殷勤谄媚的架势熟练无比。

李寻欢含笑任由他招待着。

 

胖掌柜最后给他腿上搭了条厚毯,终于算是忙活完了,却突然在他跟前站定,深深地鞠了一躬。

等他再抬起头时,白胖的脸上已不再是殷勤谄媚,而是真挚的谢意。

 

“李爷,实在是太谢谢您了,今天要不是有您在……”

 

李寻欢知道他要谢什么,轻轻摆了摆手:“我不过是逞了几句口舌之快,何足挂齿。倒是在客堂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给掌柜的添麻烦了吧。”

 

他看出大堂中的桌椅摆设有许多都更换过了,此刻他坐着的八仙椅也不是原先那把黑金描漆的。

铁传甲一身横练的功夫虽然强悍,但打起架来,动静还是太大了些。

 

胖掌柜连连摇头,道:“哪里的话,这种人隔三差五就来一批,到处闹事,每逢出产蚕丝的季节,镇上总是不太平。”他停下来,吞了口唾沫,接着道:“这次的人尤为粗鲁,若不是贵属及时出手,怕是真得让他们砸了铺子!”

 

李寻欢喟叹道:“那岂不是给你们生活添了许多麻烦?一直都是如此吗?”

 

胖掌柜又摇了摇头:“也不是,是最近两年才开始的,也许是因为镇子越来越出名了吧。以前只是在铺子里闹事,现在连带的整个镇子都不太平,有人失踪,还有人掘墓……唉!”

 

掘墓的事李寻欢已经几次听人提起了,失踪却是第一次听说,他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那些人都是冲着天丝雪绡来的吗?”

 

胖掌柜有些惊讶:“李爷也知道天丝雪绡啊?”说完,又自顾自的想通了:“也是,曹爷这么大的手笔,当然也是为了购买天丝雪绡来的,唉…太出名也不是好事。”

 

他一番说明,原来这天丝雪绡是用一种特殊的蚕丝织成的,这种蚕丝极为纤细,肉眼几乎无法分辨,通体雪白,却散发着青幽的微光。用这种蚕丝织成的丝帛极轻,极柔,穿在身上时甚至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仿佛披了一层青色的光晕,还有种淡淡的清香,因此又名青凤回鸣。因产量稀少,从前只供给宫里的王公贵族,近年来产量略有提升,才开始面向普通百姓出售。

然而尽管如如此,天丝雪绡仍是十数年才得一匹,称得上万金难求,就算是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想买,也得排着队来。

 

末了,胖掌柜叹了口气:“也许是太难得一见了,这两年关于天丝雪绡的各种流言真是层出不穷,有说穿上它可以青春永驻的,甚至还有说可以包治百病,长生不死的…唉,若是真有这么神奇,老夫人又怎么会死!”

 

说罢连连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李寻欢见他年过半百,想来应该是楼中元老,与老夫人感情深厚,便问道:“我听闻翠微坊已传承了百余年,一直隶属于老夫人的家系吗?”

 

胖掌柜道:“那倒不是,老夫人也是嫁进来的。您瞧这楼明明是红色的,却叫翠微坊,是因为谐音崔字,东家一直是崔家人,可惜这代的东家去的太早了,我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离世好几年了。”

 

想了想,又道:“但是老夫人是真真痴情,一直深居简出,不见外男,连收养的女儿也不跟自己姓,仍旧姓崔。”

 

提起崔青青,胖掌柜愁苦的挤作一团的眼睛眉毛忽然舒展开了:“别看我们家小姐年纪小,她可真是能干,这两年把楼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比老夫人在时还好。她那双手啊,实在巧极了!不仅可以妙手回春,而且啊……”

 

他眯着眼睛,瞧着李寻欢咧嘴笑了起来:“还做得一手好菜!”

 

 

戌时一刻,关天翔冒着风雨赶了回来,正好赶上崔青青从灶房里出来。

 

晚宴设在偏厅,主人方只有崔青青一人,客人也只有三个人,与其说是晚宴,不如说是家常闲谈来得适合。

 

她果然做得一手好菜,由于时间有限,矮桌上摆的尽是些小菜,乃是酒酿清蒸鸭子、荷叶粉蒸肉、龙井虾仁、雪花蟹斗、藕丝珍珠丸子、脆皮马蹄糕,以及饭后养胃消食用的莲花蜜汁羹。

 

这些菜肴皆是色香味俱全,分量不多,却充满了细节,显得尤为精致可爱。入口味鲜肉嫩,香润爽滑,令一行人大饱口腹之欲。

 

李寻欢被特例允许喝了一杯梅子酒,虽然酒味淡薄,可是果香甜柔,唇齿回甘,倒也是令人沉醉。

 

酒足饭饱后,崔青青将三人带往三楼客房,李寻欢还是住之前那间屋子,为了方便夜间照顾,铁传甲也与他同住,关天翔独自住在隔壁房。

 

二更时分,夜色正浓。

今夜没有敲梆的更夫,只有汹涌呼啸的暴雨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夜的节拍。

 

此刻与李寻欢共处一室的,不是铁传甲,而是关天翔。

 

他正用浴巾擦拭着头发。

他回来的时候赶的匆忙,来不及撑伞,淋了不少雨。吃完饭便去泡了个澡,此刻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窗外风雨交加,屋中一灯如豆。

李寻欢正捧着本绢纸书,凑在灯火下蹙着眉仔细看着。

 

站在他身后瞧了一会儿,关天翔忽然长臂一伸,一把将书夺到手里。

 

李寻欢抬起头来,颇为无奈的望着他:“你若是无事可做,便出去打趟拳,何苦来打扰我?”

 

关天翔道:“反正你也没在看,都停留在这页好一会儿了。”

 

李寻欢一声轻叹:“有些事情,看破了也别说破,不然就无趣了。”

 

关天翔将书拿在手中把玩了会儿,这是本诗经的抄本,正停留在小雅•菁菁者莪这一页,他不由得轻念起来:“泛泛杨舟,载沉载浮……”

 

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心念一动,见李寻欢素白纤细的手伸向了案上的另一本书,便将那只手捉到自己掌中。

 

他刚沐浴完毕,身上尚带着潮湿的热气,那本就没什么温度的手在他掌中显得更加伶仃单薄,不堪一握。像一捧初春的残雪,却偏偏撞上了盛夏的暑气。

 

李寻欢挣了一下,挣不出他的禁锢,也够不着书。于是便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挨着自己的肩膀坐下来。

 

暖烘烘的温度从另一具身体传来,夹杂着三分水汽,三分皂荚的芬芳。纵然并不属于自己,也足以暂时安慰久困于风雪中几乎冻毙的旅人了。

 

这样静静的依偎了一会儿,李寻欢竟逐渐觉得有些热的慌。

他的手脚依然冻得发麻,头却有些晕乎乎的。

 

也许感到热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

 

他撑起身子要从关天翔的怀里挣出去,刚挪动一寸,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做什么,这样不暖和吗?”

 

他心思有点乱,胡乱诌了个借口:“我去看看传甲回来了没。”

 

“他又去巡逻了吗?”关天翔问道,顺手把他再次带入怀中,这次甚至更放肆的搂住了腰。

 

李寻欢见逃脱不得,叹了口气,只好先老实呆着:“他这个习惯老改不掉,即便住在他人府上,也非得自己巡视几圈才放得下心。”

 

见怀中的人安静了下来,关天翔心里十分痛快,宽掌来回摩挲那劲瘦柔韧的腰肢,嘴里却一本正经的道:“也不是坏事,到底是别人的地盘,总归是小心为妙。”

 

李寻欢本想拨开他为所欲为的手,闻言突然不动了。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觉得崔姑娘有问题?”

 

“你今天在她眼皮底下与人动手,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你武艺高强,可是她却只字不提,难道不奇怪吗?”

 

说完这句话,他蓦然发现自己有些失言,偷偷瞄了眼怀里的人,却见他低垂着眼睫,毫无反应,嘴角不禁溢出一丝苦笑。

 

对方浑然未觉,只是撑着他的膝盖,再次试图站起。

这次他没有再挽留。

 

尽管五指仍叫嚣着留恋,他还是慢慢松开了环着那纤腰的手。

 

李寻欢拖着有些坐麻了的腿脚走到窗前,凝视着纱窗上凌乱摇摆的婆娑树影。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愿意相信每一个人,哪怕对方一开始便带着不纯的目的,他仍愿意相信那些千回百转的手段下藏着一颗真心。

 

至少迄今为止,她还没有害过他。

 

李寻欢抚着窗棂,低声道:“崔姑娘做菜的手艺很好,可是有几样菜,实在不是一个时辰就能做出来的。”

 

“她早就想在今夜把你留下来,也许就连那什么朱夫人的闹剧都是她自导自演的。”

 

李寻欢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朱夫人的样子不像作假。不过本来约好的时间是下午,她大概没想到我竟来得这么早,所以只好惹出些事端来,才能将我留下。”

 

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尖那一点小小的针痕被抹了药又精心包扎过,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

 

“还怕我没有趁手兵器,特意给我送了一枚银针。”他有些自嘲的道。

 

关天翔也走到了窗边,与他一同看着窗上风雨飘摇的剪影。

 

“她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没有半点异常反应,我当时就怀疑她早就认识你了。”

他顿了顿,朝着李寻欢揶揄一笑:“毕竟寻常人听了你的名字,要么因名字表面的字义而讶异,要么因名字背后的传说而震惊,不可能完全没反应。”

 

李寻欢轻轻叹了口气:“可是,倘若她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你是谁。”

他看着关天翔,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毕竟曹满这名字,哪怕不识字,只要听过街边的说书都会知道是假名。”

 

关天翔笑得更开怀了,哈哈道:“假名就是要起的简单直白,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若是太刻意,反而会引起更多猜疑,这可是你告诉我的。”

 

“我也没想到你会直接引用曹操的乳名啊。”

 

闲聊至此,他凝望着窗外的眸光忽的变得有些悠远。

他想起了与某人初相遇时谈过的话题。

 

那时,他只知道他是关天翔,他也只当他是李寻欢,名字就只是名字,没有多余的含义。

他们一同坐在树下,共饮一坛美酒,不谈烽烟家国,只论春秋风月。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半晌,李寻欢从回忆中抽回思绪,转身看向关天翔,似笑非笑:“你曾说过关天翔已死,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山野村夫,只可惜跟我这样的大麻烦待在一块儿,你恐怕这辈子也没法隐姓埋名了。”

 

关天翔爱极了他此刻脸上忽然焕发的珠玉光华,难得认真诚恳起来:“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关天翔又或是曹满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的确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有一颗心而已。”

 

这段话说得又快又响亮,他的嗓音都不再嘶哑。等到说完了,他才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述出自己的心情。

 

一颗心不由得砰砰乱跳起来。

饶是他已年过不惑,此刻竟又尝到了少年般的青涩情怀。

 

他带着心中紧张的鼓动,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人,只见他慢慢的垂下了头,几缕细碎的额发凌乱的散下来,澄净的瞳眸与雪白的脸颊都藏在了额发的阴影中,看不清楚。仔细打量,却发现耳尖悄悄露出了一抹薄红。

 

他的手自己动了,轻轻的撩起那不听话的额发将它捋回耳畔,果不其然的在那向来如玉冰凉的耳廓上摸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灼热温度。

 

被反复撩拨了一夜的心弦在这一刹那终于撑不住了,“砰”的一声炸散开来,化作了一滩旖旎的春水。

 

他狠狠的捉住那抹纤细的身影,将他牢牢禁锢在怀中,俯在他耳垂边轻啄。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煞风景的打斗声。

 

李寻欢双手抵在他胸口,轻轻推搡:“有人……”

关天翔满不在乎:“大概又是朱夫人来找麻烦了吧,不用管,传甲会收拾他们的。”

 

他哪里还管的了其他,除了这低柔动人的声音与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外,他已什么都听不到了。

 

李寻欢已经软成了一团,他本想将他摁倒在怀里就地正法,又怕地面太硬太凉伤到了他。于是便将人打横抱起,大踏步往那垂着石榴红幔帐的软床走去。

 

打斗声逐渐激烈,逐渐接近,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却被紧闭的窗模糊了轮廓,仿佛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

屋中烧着上好的银丝碳,隔绝了狂风暴雨的寒气,明明只是一墙之隔,然而唯有此间是真正冰雪消融的暖春。


忽明忽灭,摇曳不定的烛火在石榴幔帐上洒下一片斑驳错落的光,主人们的身影被一方屏风牢牢的遮住,只在那郁郁葱葱的青纱竹林间留下一双纠缠交叠的影。

 

打斗声更近了。

突然一道碗口大的闪电劈了下来,将沉沉暗夜瞬间化为白昼,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器皿破碎声传来,彻底划破了屋中旖旎缠绵的空气。

 

李寻欢猛的推开身上的人,浑身的神经都警觉了起来:“不对,这不是朱夫人的手下,那些人不可能与传甲缠斗这么久!”

 

他呼吸不均,喘息未定,说完这句话又咳起来。

关天翔帮他轻轻抚胸,不觉有些气馁——就这么会儿功夫,刚才好不容易培养起的那点热气又从这具躯体上消失殆尽了。

 

李寻欢抹了把唇角,擦去了残留的银丝,那透明粘腻的液体沾在他雪白的手背上,亮的有些扎眼。看在关天翔眼中,几乎要擦出火来。

 

他正欲翻身起床,却被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按住了。

 

关天翔目光灼灼的凝视着他的手,道:“你先歇会儿,我出去看看情况。”

 

说罢,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唰”的一下拉开窗户。

 

这里可是三楼!

李寻欢来不及阻止,关天翔已经纵身越下。

 

他立刻扑向窗前,扶着窗框,勉强在一片黑幕中捕捉到了那安然落地的矫健身影。

 

冰凉的雨滴打在微热的脸颊上。

 

凛风卷着大量的水汽,迫不及待的从那终于敞开的窗户呼啸而入,顷刻间就将屋中残留的一点氤氲温情席卷吞没。

也吹散了李寻欢双颊刚染上的两抹薄粉。

 

失速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那跗骨的冰寒僵冷又回到了他身上。

 

有了关天翔的助阵,窗外铁传甲的喝叫声更加高亢振奋,仅是听着这个声音,李寻欢就能想象出他挥舞铁拳虎虎生风的身姿。

 

他忽然感到不对劲。

如果来者不是朱夫人的手下,那么目标一定是崔青青!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的是少女清脆的尖叫声。

 

李寻欢咬了咬牙,将全身力量凝聚在腿上,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门口。

 

崔青青的房间在三楼最左端。

尚未出阁的姑娘家的闺房,外男本不该随意闯入,但此刻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推开房门,只见满目皆是层层叠叠委地迤逦的翠绿纱幔,此刻却被糟蹋得七零八落。一片珠帘被扯烂了,玲珑剔透的珠子洒了一地,还有几颗犹自在姑娘脚边滚动。

 

崔青青正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见李寻欢冲了进来,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汪汪泪眼中写满了无助。

 

然而李寻欢却被她身后的景象夺去了目光。

姑娘身后,那镂花点漆的拔步床已经被劈成两半,本该靠着床的墙壁上,竟赫然显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大窟窿!

 

李寻欢定了定神,先将姑娘扶起。

 

崔青青几乎飞扑到他怀里,恨不得将自己的脸蛋埋进他的胸膛。

她仍不断颤抖着,像是路边被暴雨打过的小白花,楚楚可怜。


 “李…李大哥……!”

还没等李寻欢问话,她就自己交代起来:“刚…刚才忽然有人闯进来,让我交出长生不老药,我说我从来没听过,他们就在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

 

她边说边颤,豆大的泪珠不断滑落:“然、然后…他们劈开了床…不知道动了什么机关,床后边突然出现了个黑窟窿!……呜呜……”

 

李寻欢轻轻抚摸少女的头发,无声的安慰着她。

 

崔青青慢慢止住了抽噎,似在回忆什么,说:“这间房一直是我母亲在住……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有密室!”

 

李寻欢柔声问道:“他们一共有几个人?”

 

崔青青抹着眼泪道:“三个,都穿着黑衣。”

 

见她已经恢复了镇定,李寻欢站起身来,走到那黑窟窿前面,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椭圆形的洞口,正好一人高,宽度足够让三人并肩而入。

这么大的窟窿想要藏在卧榻之畔而不被人发现,一定需要极为巧妙的工艺。

 

他看着这片深不可测的黑暗沉吟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崔青青。

 

“我进去看看状况,若是曹大哥或者传甲来了,麻烦姑娘知会一声。”

 

说完便举步向那黑窟窿走去。

 

身后传来崔青青担心的呼唤:“李大哥?”

 

他正打算回头安慰她“不打紧”,突然脚下一空。

 

身子陡然失重,猛的往下坠去!

这密室入口居然是直上直下的!

 

若是事前知情也就罢了,可他猝不及防下骤然摔落洞中,一时间竟无从施展轻功。

 

坠了片刻还没见底,李寻欢暗觉不妙。

千钧一发之际,他在空中左脚踩右脚借力,阻了阻坠势,这才安然落地。

 

所幸落脚处一片柔软。

这密室似乎许久未曾打扫过,地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足足没过了脚裸,仿佛一张软毯。

然而现在这张软毯却因他的突然来访而散了形,沉寂已久的尘埃在空中掀起了浪涛,纷纷围着他跳起舞来。

 

李寻欢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此刻若是不慎吸入尘埃,哪怕只一口,都会激的他痛咳起来。而他只要一咳嗽,就很难停下来。

 

他屏息敛气,静待尘埃落地之时。

 

飞扬激荡的尘埃之中,混杂着一股异香。

初时只是袅袅曳曳的清香,哪知他屏息的时间越长,那香气就越发明显。仿佛不是从他的鼻孔,而是从他周身的毛孔侵袭而入,清香转为浓香,浓香愈渐浓烈,最后竟变成了一股恶臭,不断的搅弄翻腾着他的胃脘。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无法抵抗强烈的呕意,他微微张开了嘴。

这一张嘴,那不知是香是臭的味道更加肆无忌惮的狂涌而入,在他体内疯狂肆虐,霎时间胃脘肺腑都狠狠的痉挛了起来。

 

李寻欢终于爆发出一阵剧咳来。

他咳得昏天暗地,鲜血和着胃液一起从口中喷涌而出,仿佛有无数把小刀正从内至外的剐割着他的身体,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一片血肉模糊,又把那些血肉从嘴里吐出来。

 

头顶上传来谁人的呼喊声,忽远忽近,他听不清楚,只觉得耳边不断传来嗡嗡的蜂鸣声,大脑中一片混沌。

 

这异香一定有古怪。

他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却已无力探究。

 

本就不多的体力飞快的流失,他的四肢厥冷僵硬,已经逐渐失去了知觉,也不知自己是站是坐,蒙眬迷糊中只感到脸部离地面越来越近……

 

突然间,一双温暖宽厚的手臂揽住了他,中止了他下沉的趋势。

 

他认识这只手。这双手上的温度总能消弭他身心的痛楚。

于是他放弃逞强,将自己交给了那双熟悉无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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